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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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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廿哦了一聲:“冬日裏得閑,隨便寫點東西。”

沈元歌心中好奇,卻覺得兀自去看不大好,便沒過去,只點了點頭。

蕭廿瞧著她若有所思的神色,湊近一點:“想什麽呢?”

沈元歌與他對視,笑了下:“沒事,就是有點看不透你。”

廬州鄉野裏母親病逝的遺腹子,上山采個藥都能被混混趁火打劫,這個身份再簡單不過,可他卻有一副舞槍擒豹的好身手,方才在巷子裏,穿著獸皮的少年抄著川蜀口音叫他少爺。

太亂了。

蕭廿挑出了她的心事:“你知道剛才春玲沒又聽錯罷。”

沈元歌微怔,蕭廿的唇抿成一條線,道:“我只能告訴你,縱使這天下的少爺多的像篩子篩下來的秕谷,也和我沒有關系。我沒騙過你,既然來了這,就一心一意當你的護院,兆麟的教習,沒別的目的。”

他原本在床沿坐著,說完便起了身,站在她面前,撥了撥她微亂的鬢發:“你可還信我?”

他站的這樣近,沈元歌呼吸微稟,往後退了半步:“信。”

蕭廿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:“那就好。”

沈元歌笑笑:“沒別的事,我先回了。”

房門被關上,那人拿進來的一點若有若無地淡香也消散殆盡,蕭廿坐回床沿,有些煩躁地抓抓頭發,摸出一顆冰涼的沙果丟進嘴裏,躺了下去。

沈元歌回到房中,總覺得被蕭廿指尖拂過的鬢角有點癢,撥了好幾下才停了,心裏還是紛紛亂亂的,直到春菱把新采買的琵琶弦送過來,才強行將遠飄的神思收回。

蕭廿是自己人,眼下倒不必想那麽多,梅園詩宴才是火燒眉毛呢。

沈元歌一一把東西規整好,也沒再給兆麟做衣服的力氣,倒在木炕上便睡了。

果如她白日所言,定昏時分陰雲蔽日,雪勢大了起來,紛紛揚揚飄灑了一夜,第二天仍沒有停歇的樣子,從窗外望去,院子裏全是白茫茫一片純凈的雪光,屋檐上也垂下了筍石般的冰棱子,隆冬當真到了。

沈元歌身子纖弱,最是怕冷,整個人兒縮在絨被裏,懷裏抱著暖手爐,床幾上攤開一個話本子瞧著讀,春菱在門邊跺掉褲腳沾的雪,搓著耳朵進來叫冷:“這雪下的,跟天上倒鵝毛一樣,得什麽時候才能停吶。”

沈元歌把窗戶推開一條縫,便有雪花撲簌簌灌進來,她往天上瞥了兩眼,忙又關上,道:“三兩天吧,也不會太久。”

春菱兀自搬個小圓凳坐下,因為昨天沈元歌預言成真,對她此刻的話深信不疑,點頭道:“那還好,這幾年暖和,京中好幾年沒見這樣的陣仗了,都說瑞雪兆豐年,可別鬧災就好。”

沈元歌聞言,眼皮子卻驀地一跳:“你說什麽?”

春菱一楞:“奴婢說,都說瑞雪兆豐年,可別鬧災就好。”

“不是,前一句。”

“京中好幾年都沒見這樣的陣仗了…”

沈元歌臉色白了一下。

每個出奇嚴寒的冬日,都會帶走更多老人的性命。

前世甄母的那場大病,就是在這一年的一場暴雪後發了出來。

不是這一場,臘月中旬裏還有一次更大的。

沈元歌仔細回憶,將時隔十數年的回憶拉出來,彼時她猶體弱不勝,姜氏以天寒和年關府上雜事繁多為由,把她送到別院暖閣裏將養,回府過年時,甄母就已經一病不起了。

事情就是出在自己離開甄府的那一段時間裏。

那處別院位置偏僻,也不知是不是姜氏有意,消息遞不進來,只有幾個啞巴一樣的下人伺候著,是以發生了什麽事情,沈元歌腦子裏是完全空白的。

前世那場病後,甄母雖熬了過來,卻如油盡的枯燈般臥床不起,自己進宮後不久便溘然長逝,原本她只以為是甄母年老體虛的原因,才盡心侍奉著,可現在想來卻越想越不對勁,無論如何,她今年不能再離開甄府了。

沈元歌低頭沈思,思緒再次飄遠,低頭咬住了指節。

三天後大雪剛剛見停,沈元歌便去了西院。

甄母處地脈最暖,地龍燒的火熱,厚厚的簾子裏外垂著,帳床旁邊還放著一個炭籠,沈元歌一進去,暖烘烘的熱氣便攏了上來,腳下還未踏凈的雪直接化成了一灘水。

丫鬟們見沈元歌來了,忙上前把她迎了進去,陳嬤嬤也掀了內室的簾子出來,道:“天兒還沒好全,外頭冰天雪地的,姑娘怎麽就來了,快進來喝杯熱茶。”

自從入冬,給甄母養身子的藥就沒停過,室內飄散著中藥的濃重苦氣,和爐火熱氣融在一起,沈元歌進屋,甚至都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,遂解了肩上披風,松松領口道:“媽媽,這屋子裏也忒暖和了,你們平日來回走動,乍冷乍熱的,容易生病呢。”

陳嬤嬤把她引進去,邊道:“老太太身子不大好,冬天更是難熬,一點涼也不敢沾的。”

沈元歌道:“只是這樣悶著,屋裏下人又多,還點著爐火,濁氣出不去,全堵在房裏了,也不好啊。”

說話間已到榻前,甄母倚著一個軟枕靠坐在榻背上,似在假寐,臉色倒還紅潤,只是有些蔫蔫的,聽見沈元歌進屋,撐起眼皮笑道:“方才便聽見你們在外頭寒暄,在說什麽?”

沈元歌挨著她坐下,道:“阮阮和媽媽說,這屋子保暖做的真好,就是捂的太嚴實了,姥姥這幾日睡得可好麽?”

甄母道:“平日淺眠,天一冷倒睡得沈了,可頭腦總是昏昏的。”

沈元歌微笑道:“姥姥這是待的無聊了,等過幾日天兒晴了,可派人請個戲班子來給姥姥唱唱戲。”

這話本沒錯處,可不知為何,陳嬤嬤的臉色卻頓了頓,甄母倒還神色如常,笑道:“不用這麽大費周章的,人老了喜歡清靜,阮阮平日裏多過來和我說說話就很好了。”

陳嬤嬤斂下隱晦神色,退出去吩咐給沈元歌磨了一盞杏仁茶,沈元歌陪了甄母許久,下午時分才出來,對陳嬤嬤道:“媽媽,我瞧外室和內臥隔的嚴實,平日裏還是該把風通一通,每天早起把小窗開一盞茶的時辰就好了,內臥換個小些的炭籠,暖上湯婆子就是,不然那裏房間小,丫鬟多,床邊還攏著這樣旺的爐火,氣都不夠喘的,且容易脫水,媽媽覺得如何?”

陳嬤嬤臉上都被爐火熏的泛紅,點頭應是:“原是二奶奶說今年大寒,千叮萬囑的,安排了這些物事,姑娘說的有理,奴們會註意的。”

沈元歌點點頭,扶著春菱的手出去了,

甄母雖然身子弱,靠補藥將養著,可到現在未發出病態,且國公府飽暖無虞,按理說不會受到天寒影響,這趟回來,沈元歌稍作安心的同時,又不免疑惑,那場病到底是怎麽回事…

她想起自己向甄母提議看戲取樂時陳嬤嬤變了一瞬的臉色,覺得有些奇怪。

老人家都愛熱鬧的,只是甄母向來靜心禮佛,度日清簡,似乎連過壽時都未曾像其他府上一樣請班子來彈唱賀壽。

國公府門第猶在,依甄景為夫婦的性子,這點場面都不做,是不大應該的。

沈思間,筠青館卻來了東院的人,沈元歌認得他,是甄景為跟前的仆從,那人進來作揖道:“如今雪見停了,老爺小的過來給姑娘傳個話,梅園詩宴在五天後,老爺說且叫姑娘好生準備,屆時會派車過來接姑娘。”

沈元歌應了,仆從離開後,她問在一旁候著的小丫頭:“春菱,你是自小服侍在老太太身邊兒的,對吧?”

春菱點頭:“奴婢是家生子,五歲起就進西院了。”

沈元歌道:“那姥姥平日裏身體如何?”

春菱歪著腦袋想了想:“老太太的身子雖不能說多麽強健,但未有生過什麽大病,這幾年雖見老了,身體狀況卻也算平穩的,姑娘自來便時常前去侍奉,應當也看在眼裏的。”

沈元歌點點頭:“那姥姥之前的壽宴都是如何操辦的,她不愛聽戲麽?”

這話問的沒頭尾,春菱有些疑惑,還是照實答了:“依老太太的意思,壽宴一直從簡,還真不曾見她聽過什麽熱鬧的場子,有時會叫人來唱點兒小曲,就連新年時夫人偶爾找了戲班子來應景,老太太也是不大在場聽的,許是禮佛之人,喜好清凈的緣故。”

不,不對,甄母是喜歡熱鬧的,每次小輩們去找她請安,人多時她的心情總比以前好些。

沈元歌沈吟片刻,表示了解了,拿過前兩天已經換好絲弦的琵琶,開始彈撥試音,待調好琴弦,又去內室對鏡施妝,時日一天天過去,四天後如常去了甄母處。

老太太情況安穩的一如往常,看不出任何異樣,只是這日沈元歌給她拿小金蒜捶腿時,被她擡手摸了摸臉,瞇眼道:“阮阮這裏是生了顆痣麽?”

沈元歌抿唇道:“嗯,前兩日自己長出來的。”

陳嬤嬤聞言望去,果然見她右眼瞼下方生了一點淺褐色的小米痣,同她宛若桃花的剪水雙瞳恰到好處的相宜,只是因那位置,添了幾分淒清的味道,便沒說什麽,只聽甄母道:“倒是好看。”

沈元歌笑笑。

天色終於放晴了,積雪鋪滿樓臺閣宇,陽光潑灑在上頭,生生添了不少詩意,宴會那天,沈元歌提前跟蕭廿說好了不必讓他跟著,自己坐車去了梅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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